重慶80后非遺糖畫師：莫讓糖畫成為漸行漸遠的甜蜜記憶
今年這個年，李梅格外忙碌。
春節期間，渝中區全新升級打造的山城巷歷史文化風貌區與市民正式見面。作為龍興李氏非遺糖畫的傳承人，她受邀來到山城巷，擺上了一方小小的糖畫攤。
一塊大理石板，一個勺子，一瓢糖。記憶中的“糖關刀”就以這樣一種“非遺年貨”的形式，與你在街邊會面。
它試圖用一勺糖稀喚醒那些似乎已經遠去的記憶——或許是家人的陪伴，有關小伙伴的歡笑，也或許是曾淡忘的童年，還有漸行漸遠的甜。
不像糖畫師傅的糖畫師
一身利落的紅色唐裝，面前除了糖畫案臺，還擺有兩個熟悉的糖畫花盤。
35歲的李梅手拿銅勺，正用糖汁勾勒著線條。她專注，手穩，動作快而熟練。手腕晃動，手臂隨之輕擺，不多時，一個栩栩如生的燕子躍然于板面上。
不待糖汁凝固，她迅速拿出自制的小工具，細致地描畫出燕子的頸部羽毛和眼睛。“我畫糖畫19年了，有些圖案看起來簡單，但想畫好，卻需要自己摸索很多細節。”李梅動作一氣呵成，絲毫不拖泥帶水，說話時眼睛依然粘在糖上。“你看，頸部這個羽毛要畫自然，一定要順著一定的紋理。越簡單的圖，反而越考驗技術。”
粘上竹簽，起子輕輕一起。一只小燕子成型，被遞給翹首以盼的小顧客。李梅帶著笑，輕輕道一句：“小朋友，感謝你支持我們非遺手藝人。”
制作糖畫的人是不打底稿的，全憑一雙手。熟能生巧的觀念在這個行當，讓年齡幾乎可以和技術級別畫等號。
叫嚷著要轉糖畫的小朋友不少，過年了，家長們掃碼掏錢很爽快，但又忍不住把李梅和自己印象里的糖畫師傅作以對比。“咦？價格不便宜，一般畫糖畫的不都是老爺爺邁？”“也，這個妹兒還年輕喲，畫不畫得好哦？”
李梅不答，她向來用作品說話。
因為相比記憶中的2元一次甚至更低的糖畫價格，她的定價極為符合物價上漲規律。要轉左邊精致簡單的花盤15元，圖案從蜻蜓、蝴蝶到燕子金魚；右邊的則更考驗手藝和技術，25元一次，有絕對“C位”龍和鳳。
六代傳承
“我的手藝就值這么多”
“我是按工藝定價的，我的手藝就值這么多。”她輕飄飄地扔出的，是極為自信的話：“只要你給我圖案，我都能畫得出。”對于價格偏貴的質疑，李梅肯定地答：“哪怕現在旁邊就有個定價5元、10元的同行。我的價格依然會定在15元一次，25元一次。”
有人花100元點名讓李梅畫一把AK槍；一朵立體的黃色玫瑰花惟妙惟肖，價格50元往上。疫情期間，李梅為表敬意，用糖畫創作，畫的鐘南山院士包括醫務工作者都大受好評。
拿到糖畫的小朋友贊美真誠，成年人的肯定偶爾也帶著一絲感嘆。“時代在變，這可比我小時候的糖畫畫得好多了。”李梅抿嘴一笑，忍不住要給顧客強調：“你們吃不完的可以‘打包’，我用塑料紙給你們封好，帶回家還可以吃。”李梅愛糖，看不得糖被丟掉，“這是最正宗的麥芽糖，剩下的還可以泡水。”
自家的糖畫手藝傳承到李梅這里，已經是第六代了。家里爺爺輩，爺爺的爺爺輩都靠此謀生。“曾經很多人不理解。說我一個皮膚白皙，樣樣兒也還長得可以的年輕妹兒為什么要來畫糖畫。”而李梅的回答，或許會讓你失望，因為它遠沒有你腦補得那么“精彩”。
“我學歷不高，讀到初中，只適合干這個。”17歲時，李梅扛上了20多斤的糖畫攤出去擺攤；19年過去，曾經在李梅看來只是謀生的職業如今也悄悄“變質”——現在更是一份很甜蜜的事業。看到小朋友拿到糖畫很開心，大朋友很欣賞，我的成就感爆棚。
爺爺輩傳下來的糖畫花盤（受訪者供圖）
熬糖制糖有“秘方”
糖畫藝人都是熬糖制糖的行家。李梅介紹，龍興李氏糖人糖畫入選非遺，和熬糖制糖工藝是分不開的。
麥芽糖怎么熬？李梅有著獨家“秘方”。大麥放于陰干泡水，待麥子破殼、出芽到3-5厘米，就將麥子和麥芽一起搗碎成泥，和以糯米蒸熟。蒸熟后開始靜置發酵。冬天的柴灶能保持溫度，大約需要發酵8-9小時。待混合物開始分層，析出的泛黑的液體，就是熬制麥芽糖的原料。
“熬糖就全憑經驗了，糖粘稠到什么時候關火，糖漿在什么顏色時口感最好，這些都絕非一朝一夕的積累之功。”李梅說，其實白糖、蔗糖、紅糖都可以拿來畫糖畫，但經過反復對比，麥芽糖本身有止咳潤肺的功效，口感也會好上不少。
記者了解到，糖畫起源于明代，至今約有500多年的歷史，古時又稱“糖丞相”。明代宮廷習俗中，每當新年祭祖時，官宦大戶人家往往用模具印制糖獅、糖虎和文臣武將等形象用以祭祀，后來該技藝傳入民間，逐漸演化為糖畫。
在清代小說家褚人獲所著的《堅瓠補集》中曾記載了人們祭祀時制作糖畫的景象。而重慶糖畫，民間俗稱“糖關刀”，它亦糖亦畫，可觀可食，曾廣泛流行于巴渝大地的城市鄉村。
上個世紀80年代初，“糖關刀”走向鼎盛。李梅記得，那時，一個熟練工人的月工資約30元，而爺爺當時挑著擔子畫糖畫，生意好時一天就能賺到他人近一個月的工資，可謂“高薪”。
傳承創新
立體糖畫、書法糖畫廣受歡迎
糖畫的精髓在于“畫”。畫考驗功力，更關乎時間的打磨和沉淀。
李梅承認，如今能靜下心來畫糖畫，學糖畫的人變少了。但她并不認為糖畫會因此黯然失色。“精妙的傳統手藝無論何時都會有立足之地，手藝人或許會變少，但技藝不會失傳，反而會‘愈久彌香’。”
“從前我學糖畫，是在父輩們的耳濡目染中學的。打個夸張點的比喻，這就跟你們小時候學用筷子吃飯一樣。”一勺流動的糖稀想控制好，不經成千上萬次的練習很難手隨心動。從當初練糖畫基本功——拉絲、畫樣到如今，李梅也開始自我突破，一是練習立體糖畫，二是練習用糖畫寫書法。
“立體糖畫不像平面，它跟蓋房子一樣，需要做好零部件再粘連組裝。”李梅不少的立體糖畫還結合了自家的糖人技藝，一剪、一吹、一捏，立體的鯉魚、葫蘆、牡丹花完美成型。有時，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麥芽糖，其厚度往往就能決定著這個作品成功與否。
至于糖畫書法，李梅亦很有心得。“相比圖案，用糖稀寫字，除了需要書法功底，更考究糖畫水平。”勺似筆，糖似墨，指、腕、肘、臂需要無意識發力，才能寫出行楷糖字的力度和美感。
采訪當日，李梅最后一位顧客，是一對帶著三個小朋友出來游玩的夫妻。本25元寫一個名字的價格，李梅好商量地給三個小朋友，一人寫了一個他們名字的尾字。夫妻倆驚嘆于李梅的糖字，“寫得太好了，像毛筆寫出來的一樣，小朋友吃得開心又得意，說是‘獨家定制’。”
“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，吃糖對我來說，都是一件幸福的事。”李梅將工具案板擦得干干凈凈，準備利索收攤。“希望我的糖畫是充滿愛意的，買到它的顧客可以從中得到甜蜜與開心。”
不管是5毛一次的糖畫，還是15元一次糖畫，歲月的河流都無法溯回。留住手藝的溫度，我們期待有人能用精妙絕倫的手藝去重現它，也渴望有人能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去記住它。
上游新聞重慶晚報慢新聞記者周蕎文/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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